把张明敏的那首《故乡》固定在朋友圈的底部,也是一种象征——我把那里看作是心灵的最深处,这样做也算是对故乡的一种思念吧,!
在这静静的黑夜里
故乡,故乡我想起它
在这悠悠的小河畔
故乡,故乡我想起它
故乡,我亲爱的故乡
高山青,绿水长
长相忆,永难忘
…………
许多年来,每当歌声响起,我心怦然,思绪都会飞向遥远的北方,飞向遥远的时光,泪水在静夜里悄然落下。
回想一下,十岁至四十岁之间,我总是在不停地迁移漂泊,或是被动,或是主动,都在追求一种至今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又非虚无缥缈的东西,汲汲皇皇,忙忙碌碌,一直在不停地向前向前,故乡被甩在了身后,渐行渐远,被忽略甚至是遗忘。
平生闲过日将日,欲老始知吾负吾,到了思考一下故乡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不管你思念与否,故乡都永远在那里,她对你一无所求。你若不思念她,便只是辜负了你自己,与她又何妨?
何处是故乡?这是问题的关键。出生地当然是故乡,户口本上也是如此标注,但我对那个出生地远没有应有的情感。它是黄海之滨的城市,我出生的医院还在,住过的楼房还在,还有许多可以勾起乡愁的东西,小时的街巷,父亲从军的营盘……但走进那座城,总觉得天空不蓝,海水不清,晚风过劲过潮,溜进耳中的方言太咸太土,满眼的市民又都是无知而傲慢。说到底,我对它爱不起来,那里算不得我真正的故乡。
何处是故乡?我会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她,她就在那里!
我真正的故乡已没有了她的名字,更不会被标注在任何比例的地图上,因为在遥远的张广才岭余脉的山坡上,她先是由热火朝天的工厂变成了一片寂寥的废墟,后来又变成了一片一望无边的农田,曾经拥有的一切荡然无存。
小学初中高中期间,那里有我的家,我在学校、工厂和山野间穿梭,每天收获的都是快乐。
大学期间,那里仍然有我的家,寒假回来,暑假回来,有时在周末昼夜兼程也要回来。毕业参加工作后,那里仍然有我的家,先是每天后是每周再后来是每月,我一定要回到那里——那里有我的父母亲人。十八年间,那里一直是我的归宿,我的幸福所在,那里是我心中永远葱绿的田园。
然而,十八年后,我终于失去了她,我的故乡!
父亲的离去与故乡的荒芜,是在同一年,父亲在深冬,故乡在暮秋。在父亲去世前二十多天,我匆匆地赶赴远方求职谋生,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一天竟是父子永诀的日子。
往事不堪回首,登高不忍眺望,此后的二十七年间,我不曾回到故乡。
其间多次从山前经过,从车中远望,匆匆而过,不曾上山。
起初不肯归故里,那是怕伤心。父亲是凄惨离去的,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永别了他的妻儿,他的工厂,他的事业。十八年间,他劳累辛苦,脸上也难见笑容。父亲生前是否幸福,我不得而知,但他给家人带来了幸福,给故乡的其他人带来了幸福,他的汗水永远地渗透在他热爱并为之奋斗的黑土地中。
后来,我想回去,但无人作伴,到底是没有回去。弃用已久,故乡早已面目全非,都说山上是荒烟蔓草,野狐出没,寂静得可怕。我想,以后还有时间,与小时同学一起来。
新世纪的前十年,是人生艰难的爬坡期,我甚至遗忘了北方的那片山坡。
但是,故乡永在心灵最深处,乡愁不需激活。暮春时节,我们有了一次子弟校同学会,我终于回到了故乡!
虽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眼前的一切还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令人伤心不已,我甚至连一块可以下跪号泣抹泪的地方都没有。
我的家没有了,早就没有了,湮没在远处的垄亩中,十八年的天伦之乐无迹可寻。
我们的学校没有了,早就没有了,就连那座坚固的乒乓球台也没有了踪影,童年的欢乐变成了永远的记忆。
我们的电影院没有了,早就没有了。曾与小伙伴从管道中潜入,在银幕后偷看了一场《地道战》。
我们的那辆广州大客车没有了,早就没有了。我们曾引以为荣,坐上它去县城一路上耀武扬威。
厂办前那堵红墙没有了,上面原本大字书写着《鞍钢宪法》。
红墙边的旗杆没有了,想必红旗早已凋落。我还记得父辈们在旗下齐声高唱《国际歌》:
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我重寻到故乡,收获的却是断肠,是永远的悲伤。
《故乡》,我只可保存,只可听,不忍不敢也不想去唱:
故乡,我亲爱的故乡
物产丰,人丁旺
长相忆,永难忘
…………
就写这些吧,算是对那片山坡的纪念和祭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