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一天的劳累,疲惫的他靠在椅子上,这些日子,一直有些很徘徊的念头在撕扯着他:这样一天到晚耽溺于忙碌,像一辆法拉利跑车一样飞驰着,终点站在哪里?要不要减速?换车换道?图的是什么?
他不能回答,得把纷乱的思绪重新梳理一下------
记得儿时母亲在田地里劳作,种稻种菜,图的是能填饱肚子;上学了,寒窗苦读,图的是有朝一日能跳出农门;走上工作岗位,粉笔写春秋,图的是做一个忠实的麦田守望者。
然而,忽一日命运拐了一个弯,所谓的幸福从枝头凋谢,“零落成泥碾作尘”。从此,他丢掉了文字,不得不终日为饭米粒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奋斗,在奋斗的罅隙里,只知用扑克、象棋和围棋等将自己填充麻醉。
在物欲横流、成王败寇的现实中,在纷繁浮躁的世俗尘埃里,摸爬滚打挣扎久了,被太多的诱惑诱惑着,心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谁是谁。眼被迷雾蒙蔽,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他天资本就驽钝,却也想着做派一下逢场作戏,演绎精彩。到头来却总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只有向隅哀哀地舔着伤口-----
看着儿女们一天天长大,人世间的浮华从眼前绝尘而去,徒生出韶华已逝,老之将至,一事无成的感觉来。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一直如堂吉诃德一般,身披铠甲手持长矛骑着瘦马,一次又一次向风车冲去-----疲倦了,厌烦了。
倏忽间惊见镜中人双鬓竟染霜,人生啊,太匆匆。这样辛苦恣肆地活着到底图的是什么?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一幕:永远睡在棺材里的父亲,劳累一生,带走的只有一身粗布衣服。
他,惶惑了。
疲惫漂泊的心游荡在孤寂怅惘无助的波涛之上,不经意间,他漂进了一个全新的港湾————百姓论坛,里面的世界有点儿意思————他觉得,也有一些东西能引发他的感悟和思考。很快发觉自己真的很浅很浅,原来,人可以活得更深一些稳一些。
于是,静夜,陋室,灯下,端坐于桌前,已经衣食无虞的他翻开了久违的书,也翻开了久违的记忆,微眯着双眼深沉而缓慢地吮吸着淡淡的墨香,徜徉于文字里,就像婴儿酣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感觉真好!自己仿佛又年轻了好多好多岁,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在读着,在收获着,在成长着。
文字的世界里没有虚情假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有真诚、温馨、、包容、淡定、睿智等等。那些散发着智慧光芒的文字像一位位布施者,他毕恭毕敬地聆听着,细品着。“心如澄澈秋水,泛若不系之舟”,浮躁的心静下来了,静如止水。“难得糊涂”,人生何必太工笔,写意点好。“区区与人较是非,其量与所较之人相去几何”,只要问心无愧,没有必要活在别人的是非评说中。“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不要常常怨天尤人,要时时扪心自问。“把简单的事一件件地做好就不简单”------一篇篇优美、隽永、哲理、灵动的文字荡涤着蒙垢的灵魂,安抚孤独躁动的心,擦亮迷蒙的双眼。与文字交,用不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用不着担心欠着谁,恼着谁,伤着谁。
出世入文,尽尝文中真味。他觉得真幸运,文字收容了他,他终于得到了另一种幸福。
读和写是一对你侬我侬的小冤家,在读中悟,在读中写,写能加深读,读又能促进写,相得益彰。看别人的东西看多了,久了,也免不了有手痒的冲动。他想再发发少年狂,被锁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小小的梦像一只冬眠的小兽苏醒了,又要蠢蠢欲动。不过,激情已不再燃烧,它已被岁月的风雨浇灭殆尽,只沉淀了些许淡泊、宁静的灰烬。安于宿命吧,写点文字,排遣心中的寂寥和虚空,让灵魂得到一些慰籍和安宁。但愿后半生能像散文一样,闲闲适适,散散淡淡一页页地翻下去。感谢百姓论坛,是它给他提供了一个侍弄文字的平台。
上百姓论坛屈指算来已一年多了,他见过那么多的坛友文思勃发,写出了一篇又一篇帖子,可不知什么原因,或者说是这样那样的原因吧,最后都不见了下一篇,难免让人心生失落和惋惜。“我们当然不是什么作家,只不过是些文字爱好者;当然写不出富有文采和思想的作品来。说得好听一点,我们是网络写手;说得难听点,我们是一群糟蹋文字的人————糟蹋就糟蹋吧,只要我们在糟蹋中充实自己,成长自己,修性怡情,收获快乐,有何不可?即使得不到稀稀落落的掌声也不要在意。”这些话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或许,有人会说,没有那个时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其实,再劳碌的日子,也有喘息的片刻;再繁忙的人生,也能偷得半日闲。人的成功与否,生活质量的高下主要不在工作时间,而在业余时间。人活着总得有点精神寄托。闲暇时间,有人养花,养草,养树,养鸟,养虫,养鱼,养龟,养猫,养狗,养獒,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五花八门。养这些东西,当然不是图卖个好价钱,也不是图养给别人看的,只图养出一份好心情,抑或一份寄托,一份挂牵。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也养些文字呢?其实,我们大可以养些文字,不图养出什么名和利,养出什么奇花异草来,但图养出好心境,把自己养得充实一些,泰然一些,境界一些。养字的日子就像养花的阳台,充满着芬芳、色彩和生机啊。”在他内心深处有个极幽微的声音在对他说。
在日本,有位老妪在99岁生日时,出版了她的第一本诗集,在日本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是一个奇迹。她是从92岁开始写诗的,原因很简单,儿子怕他孤独寂寞,希望她写,于是她就写了,把个干枯衰老的晚年写得丰润青春,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极大地震撼了他,在他眼里,老父亲的晚年生活过得瘦骨嶙峋,羸弱无力,儿女们像一只只羽翼丰满的小鸟从他身边飞了个一干二净,除了每天上午去茶馆里喝喝茶,跟人拉拉家常,剩下的时间就是枯坐在,呆站着,像一座荒芜的小岛孤寂地立着。他不想继承老父亲那样的晚年生活,关于老年人晚年生活孤独的话题他也听过和见过不少,从现在开始,得时常养的文字,为还未来临的晚年生活写好序言。当然他没有奢望日本老妪那样的成功,因为成功是复制不来的。他只是觉得,人活着就得有一点精神寄托,或者说是有一点追求,有一点梦想吧。
"无才去补天,辗转若干年。放眼烟云淡,低眉径路玄。抽身离市井,立意效陶潜。醉卧诗词赋,今生不枉然。"这是他曾写的一首诗《自娱》,又禁不住吟了来,吟着吟着,有些释然了。
是该减速了,换辆车子换个道,放松放松自己的身心,欣赏欣赏路边的风景,不要让忙碌把自己胀得鼓鼓囊囊的。但眼下他还得扮演好自己的家庭角色,只能抽空种文养字,还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惬意养字的日子"这个美好的愿望只好暂时寄存起来————不,确切地说,是憧憬着把自己养在文字里的新日子早一天来到。。
累了,今夜,要美美地睡上一觉,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