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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零一五年，爷爷卒于二零一二年。 爷爷生前是个极爱唱茶戏的人，每年新年，村里的活动中心总有一场盛大的茶戏，台上的人，是我的爷爷。尽管我听得懂家乡话，尽管我会说家乡话，可是我听不懂爷爷在唱什么，便觉困乏，偷偷溜出来，跑到小河边和伙伴们玩烟花。可也奇怪，高兴的时候嘴里哼的小曲，竟是爷爷唱的茶戏。而这三年，我再也没看过村里举办过茶戏，因此我再也不觉得新年有多么热闹。 爷爷很高，很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很小，小时候大家都觉得我的模样最像爸爸，这年，大家都说我的侧脸像极了爷爷，奶奶盯着我看了许久，说:薇薇的下巴才最像她爷爷。果然，最亲密的人，才互相最了解。奶奶性格刁钻，为人小气，总是对爷爷说着极难听的话，爷爷也就当没听到，笑笑也就过去了，不去争吵也不去安慰。可是，爷爷总是带着奶奶去看黄梅戏，奶奶不认字，爷爷给她讲报纸，在我心里，爷爷的脾气好得不得了。 我的学前班和小学一二年级都是在镇上读的，那时候还没有水泥路，我和哥哥一起去上学，爷爷总嘱托哥哥:牵着点薇薇，别让她在泥巴路里摔了，女孩子都是爱干净的。老师布置回家画画的作业，我想画白云，可是我就是找不到白色的水彩笔，我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鼓气，爷爷问，怎么了啊薇薇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啊。我说，爷爷我没有白色的水彩笔。“哈哈哈哈傻薇薇，纸本身就是白色的啊”。这是我听过的，最爽朗的笑声，不一样的笑声。 很久以前的乡下，我们住的还是泥巴房，房顶还有麻雀窝，爷爷总是搬来梯子让我上去逗麻雀，任奶奶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说危险。每年秋天，收稻谷，我和哥哥在田地里打闹，爷爷就在身后割稻子，割回家的稻子，一半总要被爷爷拿去酿酒，就放在堂前，我一整个秋天，酒香四溢。 后来，后来我就被接到城里，记得那天，爷爷给我收拾行李，哥哥就坐在屋角，奶奶在厨房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炒豆腐。我就这样离开了，一年回老家五次，即使后来住很大的房子，有最好的条件，可我的记性变得很差，离开爷爷以后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随着时间似都忘了，可在家乡的每一点每一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次回家，爷爷都高兴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看着我笑，眼睛小小的。哥哥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叔叔婶婶，在福建，哥哥在农村一直待到初三毕业才跟随父母去了福建，哥哥大抵是陪伴爷爷最久的人吧，他离开爷爷的那年，他十六岁。 再后来，哥哥去了福建重读一年初三，我也已经高一了，这一年，爷爷一大半时间都在医院度过，我周末才有时间去看他，我总是逗爷爷，爷爷你还会唱茶戏吗，爷爷笑，还是那样的笑，“爷爷老啦，唱不动啦”。再后来，爷爷执意回老家养病，一切都很好，直到，爷爷摔那一跤。 再后来，爷爷去世了，在秋天。我被家人从学校喊回老家，对于那个晚上，我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又或许是我故意把它忘了，只记得原本开车要两个小时的路，竟一个小时就到了。老远就看到，房前有好多灯还有那悲凉的音乐。我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家门前，竟觉得过了二十个小时，没有意识，任妈妈给我穿上麻衣，坐在爷爷的灵柩前，看着照片，还是那样的笑，一模一样的。那三天，我一直觉得冷，第一次感受到心凉的滋味。 爷爷下葬那天，我看着爸爸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脆弱，无比地脆弱。我没有亲眼目睹下葬的过程，后来我就回家了，那个晚上，冷，下了一场雨像是突然就冬天了。就这样，我没有爷爷了，再也没有好听的茶戏，再也听不到那样的笑声。 这是阴历二零一四年的大年三十，照例，要去看爷爷。三年了，三个新年过去了。上香的时候爸爸说，你走音乐这条路，也算是圆了爷爷的梦吧，爷爷虽只读了一年书，可却能精通茶戏，爷爷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帮你的。我看着那土堆，爷爷就睡在这里啊，爷爷就在这里啊。 起风了，坟前的火堆，把热气吹向我，一半冷风一半热火，像是阴阳相隔的滋味。回家路上，路过那片田地，已经属于别家了吧。 大抵生命就是这样，该属于你的时光，一定会有最美的回忆留给你，离开的时候，一定还会有新的生命来延续。所以永远别流泪，要祝福。 明天是阴立二零一五的第一天，爷爷啊，不需要你在天之灵帮我，我会好好努力的，只要你在天之灵，还那么爱笑就好。 新年快乐我亲爱的爷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