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和媛君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无限扩大起来,不由得让我生出无数思念。我拿起《心是孤独的猎手》看,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我给袖珍椰子浇了水,盯着它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放上AlanJackson的乡村音乐,躺倒在床上。这时,突然又下雨了,不时的几声雷,掩埋了音乐声。隐约中,我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沐媛君正站在门口。
“我害怕雷声。”她说。
我把媛君迎进屋里。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发披散着,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是谁的歌呢?”她问。
“AlanJackson。”我回答。
她哦了一声,就坐在了我的床头。
“总是突然就下雨了。”我说。
“是呀,不期而至的雨。”
“要不要关上音乐?”我问。
“听完这一首。”
我们默默的听完《rememberwhen》。
“南子,让我躺在你怀里安睡吧。”
“嗯。”我答应到。
“能答应我,守住自己的欲望?”
我再次点头答应。
我们躺在被窝,媛君钻进我怀里。
“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她刚说完,外面响了一声巨雷。媛君身子一缩。
“我明白你的处境。”等雷声消散,我回答说。
“就这样让你抱着,和你轻轻说说话,我也觉得挺好的呢。”
“我也渴求就这样温柔的和你相处着。”
媛君昂起头,我们接了一个清浅的吻。
“雨那么不厌其烦的下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媛君问。
“或许是为了丈量时间吧。”
“如果时间能够变成一颗颗能够看见的雨滴,那该多好呀。那生活一定也是另一番景象了吧。我们面对时间逝去,也会多一份心安理得吧。
“雨本无情呢。”
“是呀,淅淅沥沥的无情雨。”
“雨是如此的宁静,仿佛它融进了(甚至不是诞生于云朵)大气,甚至好像不是为了下雨,只是为了变成一阵低雨,在低雨中,变得模糊。”
“谁的诗?”
“费尔南多·佩阿索。”
等夜深些之后,雨就停了。媛君告诉我说:当我弹着肖邦的时候,你正站在外面,那时,阳光好像全部照在了你的身上,有一种神圣的光芒。我发现你在看我,我的心在那一刻瞬间融化了。你那样温柔又忧伤的看着,我就在想,只要此刻我们之间拥有爱情,也就够了。
此刻,当我坐在书桌前,回忆起媛君的形象时,我首先想起来的,不是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也不是她躺在我怀里的样子。她的形象,总是从一个古钢琴店里建立起来的,她那么端正的坐着,和十八十九世纪的钢琴家一样。而我,隔着玻璃看她。那一刻,我们相爱。
但我和她之间到底有没有产生爱情呢?那时我不知道,此刻我不知道,只怕有生之年都不会知道。
第二天醒来,雨却又下起来了,但媛君固执的说要去南普陀寺。我们乘坐751路公共汽车,到了厦大站,然后步行至南普陀寺。我们顺着人群往上走,人群还不至于拥挤。走到了天王殿,我们停下来,媛君说想去许愿。我点点头。她去点了香,虔诚的跪拜着,许了愿。我在走廊尽头看着她。我想我也终该去许个愿的,但等下定决心,媛君已经站起来,往我这边走来了。
“许了什么愿呢?”我问。
“秘密。”她丢下这样一句,就往前走了。
我们再往山顶走的时候,雨才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在山顶的石块上休息了很久,俯瞰了厦门的市景。整个厦门就像镶嵌在海中的一颗宝石。山下的市中心,当地人称为岛内,相传远古为白鹭栖息之地,故又称鹭岛。固然有海的衬托,但城市终究还是慢慢的走向了现代化的进程中,这一点,令人好不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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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媛君待了十九天,就到了归期。她两个月的假期,从莫斯科回了一趟成都,就开始这样晃荡的日子,直到来到了厦门。本来的计划,是还要去江南六大古镇,然后去到北京,在北京待一小段时间,最后从北京飞回莫斯科的。她把国内的最后的时间都留给了厦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时光。我们说话很多,走的路也很多,每晚在我的房间里拥抱在一起睡觉,然而无论轻吻或抚摸都再也没有过。离别终于还是不可阻挡的来了。在送媛君去机场的途中,我们在出租车后座紧握着双手。出租车里是音乐电台,一路上都播放着张国荣的歌曲。
“多好的人呀,没想到最终会选择那样的结局。”司机一面听歌,一面不停的感叹。
我把媛君的手放在我的胸口。车飞速的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窗外是碧海蓝天。
“人呀,只有愿意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才会获得命运的怜悯呢。你们说,是吗?”在放到《为你钟情》时司机问到。
我们两人都不做回答,司机从反光镜中看我们。
“要离别?”司机又问。我从反光镜里看过去,刚好看到司机那一张晒的黑黑的健壮的脸。他这样问之后,我们仍是不回答,他自己或许也觉得无趣,就把音乐声调大,又加速,车不多久就到了机场门口。
我们下了车,司机仍满脸疑惑的望着我们。我们走进机场大厅,媛君换好了登机牌,我们一起坐在候机室里。来往的行人无疑加重了离别的气氛。
“给我多说些有关莫斯科的事情吧。”我请求到。
媛君抓着我的手,她说了那里的街道、公园、胜利广场、酒馆等。
“有一次做梦,去过那样的一个地方呢。”我说。
“是怎样的梦呢?”
“刚开始是在图书馆里,后来又变成了火车。车过北京的时候,正是太阳升起。后来几天几夜的旅程,经过了许多山脉,最终到达一座平原上的城。这时,天却雷雨大作。我在雨中走着走着,就醒过来了。”
媛君看看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一刻,她一定理解了我。然而她的飞机就要起飞了。我们站起来,以尽可能慢的速度走到检票口。
“往后的日子,你要享受良辰美景,就当是为我。”我说。
“愿你是懂我的。”
“不知道还能否再见。”
“如果想见,是千山万水也能见到的。”
我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媛君抚摸我的脸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该走了。”
“嗯。”
媛君把机票拿在手里。
“在南普陀寺许的愿望里,有希望你赤子之心永存,此生安好。”
“你也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我们都会得到我们所想要的。”
“嗯,我们会得到保佑。”
“你是我在厦门唯一的女孩。”
“你也是我在厦门唯一的男孩。我想,你也会永远是,那个唯一的独特的男孩的吧。”
“厦门,我们的城市。”
“南子,谢谢你。”
“你一定要幸福。”
“你也是,要幸福。”
我们轻拥。媛君转过身子,我们的手分开,她往前走,我身体前倾,差点一把将媛君拉回来,然而手孤零零的留在半空中。我就那样看着她检完票。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了我一眼,挥手道别,然后消失在通道口。我站在原地,身上还残留有刚刚相拥时媛君的体温。我的泪水终究流出来了,而媛君,已经消失在视力不可及之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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