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无意间得知一则令人伤痛的消息,一个比我低一届的原来初中的学弟就在前日在三峡坝区遭雷击身亡。据说彼时已考上一所省重点高中,挺优秀的一个少年。 还在喝着汤力水吃夜宵的我顿时哑然失笑。 我是那样的人,精神上的暴君和现实生活中的懦夫。我总是骄傲地不可一世,却畏惧一切实际的,确凿的,肉体的痛感和挫折;甚至对于无害的小小改变,我也保持着怀疑而讽世的态度懈怠地不愿响应。我总是被动地陷入一种作态的、有格调的悲观之中,保有惯性懒于脱离,似乎成了一种矫揉的习性——如空调房间里固执保留的低温下裹身的棉被。然而行为本身却是无意识形成的,而非真正以观看自身的态度盯梢着的预先设置。可是我总能隐隐感知到这行为的色彩,尽管当局者迷,自己常常窒死在自己逐渐缚紧的消极之茧里。 事实上,我并不能确知对于生活,积极和消极,到底哪个才是智慧的。我原以为大量的阅读和观影能够带给我灵感和决绝,让我固定下一种可以坚守的信仰。然而事不如愿,我被深刻消极的文艺格调和残酷激烈的应试战场来回拉扯,到头来一直都是自我折磨。 我总觉得自己已然早衰。因而日渐倾向于一种动物的趋利直觉,一种享乐主义的颓钝,一种唯物的无惧。状似积极,实则消沉。细细看来,周遭的人都是这样含混不清地敷衍活着。我们之间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这样生活是出于对生活观感的不明不白,而我,是疲倦到失去气力。 前几日灵光一现,用了五个最精当又直白地字眼来描摹自己现下的状态:”饥渴又疲倦“。又空虚又胀溢,我像一个不具固定容积的器皿,一个颇具弹性的子宫,却未觉得有什么日渐成型的生命被悄然孕育。我像在孕育一团复杂而极不稳定的混乱虚空,因为包含了太多而一无所有,又因各个尖锐对立截然相反的细部相碰而瞬间湮灭,精巧的结构陈设顷刻消失。 我们总在追求完满,却常常忽略我们之于我们所要寻找的存在是多么的残缺和孤独。 总有人认为找到爱情找到另一半就是完满,抑或实现理想(本质分明只是填埋了欲望之坑,无论此追求在主流价值观中的高低贵贱)就是完成了一生。试问个体的完满难道有界限吗?欲望无穷,完满的程度也无穷,而人却总是在不断受欲望驱使,潜心雕凿生命结构中的每一个细部企图达到自己的目的,即个体完满的理想状态——这注定是一场永不停息的追逐,这注定是一桩悲剧。既然一个正常生命,这个相较我们的经验记忆显得宏观而漫长的概念,本身即是悲剧性的,是一种永远接近却无法真正达到的饱和,那么兀然终止也并不显得对立了。 它是一种中断的形式。亡去后的一切对于主体而言已然不具任何意义,但对于追求完满的旁观者,那些这个生命记忆的参与者,即与之享有共同记忆的人,却是一种遗憾,一种缺失,一种不完满,因而唤起了与之相对应的情绪——悲伤——人们在面对残缺时惯常有的状态。这是自然赋予我们的系统,没有任何理由。而我们并不能寻找到一种十分有效的万能解决方式,这也正好说明了人先天的不完满性。 再回头默想这个意外,比起开始时现在心绪几乎已平静无波。一定的合情分析确实能让人恢复一些理智,这是一种片面的人造解药,我不禁要笑喊Bravo。无论如何,逝者已逝,生者依旧,一切对于牵连甚寡的孤独个体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然而我们是人类这个巨大的集合中的小小元素,我们享有共同的身体结构,生理反应,自然界地位以及种种其他相似点,这会给我们一种无形的集体意识,与个体意识拮抗而制约平衡。因而其他个体的逝去,尤其是处境相似的同龄人,会激起一种同感,一种模拟发生于自己身上的恐惧。恐惧是故事,我们无意识地将一个故事形式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牵连出一系列复杂而陌生的感觉和情绪。大概这就是得知这样意外事件后持续震惊的浅层原因吧。 最后复制一段自己刚看到此事件贴子之后即刻写在百度贴吧的话。 ”方才刚得知,只是震惊了很久。 以往若是这样的死亡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我还会半开玩笑地说多幸运,没有什么比生存本身更不幸的事了。 然而就是差了一岁的学弟。大家都想不到的意外事情不是么。命运着实无常,这样的悲剧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多久呢。原本还在大笑着看美剧,顿时没了心情。 人是何其脆弱,命运无常,我们一丝一毫的微小努力渺茫希望,在未知因而让人倍感恐惧的命数之阴霾下可能都会瞬间倾塌,都成为徒劳的泡影。然而你永远不知道谁何时会推倒那第一张骨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竖起新的骨牌,彼此牵连,对抗生命的焦虑、恐惧、虚无,找到所谓意义和形式来填充大段大段的分秒。 所以,明晰了这一点的我们不应当从此本末倒置。常怀敬畏之心,这是极端重要的,这是最重要的。我们必须清楚我们的处境,我们的无知,我们的弱点。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学弟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