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总爱缠着这个女人。 缠着她给我梳辫子, 缠着她给我买好看的小鞋子, 缠着她给我买一盒又一盒的蜡笔。 缠着她哄我睡觉,给我讲睡前故事。 她总是不给我买, 任我哭啊闹啊地上打滚啊都没用。 但是几天后,她还是会带上我一起出门, 买回我心心念念的东西。 幼儿园中班的时候, 有一回她终于买回我想要的发夹, 但是颜色我不喜欢,艳艳的肉粉。 居然记得,不敢再让她伤心, 于是我装着满心欢喜的样子, 那个小小的发夹戴了好一段时间。 有时候心里也会偷偷怀恨在心。 有一次幼儿园放学, 所有小朋友都被家长们接走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小手抓着铁栅门, 眼巴巴地望着巷口,一直望一直望。 从大白天等到天黑, 门口的大爷问了我好几次, 怎么爸爸妈妈还没有来接你? 打个电话给他们好不好? 我直摇头,说不,我不要。 那么小就那么倔, 不相信他们把我忘了,一定要等到。 一直等到巷口出现一个身影,但那不是平时那个人。 我四姨,她骑着脚踏车,很快就到了我跟前。 她跟我说,家里来了客人,聊天聊到把你给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回家。 哇地一声,开始大哭。 从幼儿园一路哭回家里, 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我四姨, 眼泪把她墨绿色的连衣裙涂得很难看。 好像是接下来几天我都不跟她说话了。 青春叛逆期,每天在家里都会跟她顶嘴跟她吵。 我们看谁都不顺眼。 有时候把她气哭了,我自己也开始哭。 我爸感叹道, 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 怎么你们,母女关系那么差。 那时在吃饭,听完这句话,眼前就模糊了。 初三的母亲节, 我哭着写了一封好长好长好长的信给她。 前段时间回家, 终于在隔了那么多年之后,跟她一起睡。 黑暗里,牵了牵她的手。 粗糙,温暖,陌生又熟悉。 我说,瑞芳姐,你的手变小了。 她摸摸我的手心,摸摸我的手指, 说,你的手,怎么那么瘦那么软啊。 一瞬间哽咽说不出话来。 她又轻轻地说,下回,人要看准点。 开始止不住地泪湿枕头。 那段泛黄时光。睡前有她呢喃神话故事。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 她再没有新鲜故事可以讲了,也不再讲。 于是轮到我给她讲, 那时我讲着自己乱编的故事, 经常在一顿噼里啪啦之后,突然静下来, 轻轻转过头,发现身边这个人早已睡得打小酣了。 其实家庭生活也曾经不幸过。 听过太多争吵和咆哮。见过太多暴力和眼泪。 小小的,都自己默默承受着, 扯着我哥的衣角问他, 哥,爸妈要是离婚,你跟谁走。 他说不知道。 我抱住他的手臂说,我跟你,不跟他们。 幼儿园大班的时候, 我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抱着她, 却有一滴一滴湿湿的水滴在我手上。 我知道她哭了。 那时候,那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 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一定不要过得像她一样! 后来我明白了, 为什么我从小就有女侠梦,女警梦,女巫梦, 为什么初中会去学跆拳道,为什么大学会加入武协。 原来都一个共同的情结, 想要好好保护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