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时间的线段之间攀行,透过车窗看向窗外枯燥而连绵的平原,太阳在地平线的尽头浑圆欲坠。 我第一次独自旅行是在17岁高中毕业的夏天,夏至启程。从长江边我出生的城市出发,火车在夜幕中穿越至福建省境内,频繁的隧道。失眠的我,独自坐在卧铺车间的过道座椅上,拉开窗帘看光线在山野中忽现又在隧道中轰隆的消失。我在六月底夏至启程,对目的地一无所知,带着一个没有背负系统的背囊,一整包的漂亮裙子、日记本、洗漱用品、化妆品、数码相机。高考分数尚未发布,生活在混沌中听从命运的指示和安排,而我已经受够了漫长的雨天。 当我在敦煌的驼铃客栈,睡在炎热午后的房间上铺,睡眼朦胧的瞄向窗帘,遮挡炙热阳光而映透着明晃晃的光。这多年的岁月像一只有力的手,通过梦境牢牢的攫住了我。 在那个剪着短发,执着的喜欢穿裙子,天真却又缄默的夏天,顾自美好着的17岁。我以最厌弃过去的速度向我未来的命运飞奔,且毫不自知那是长大后的我最怀念的年纪。 或者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用我最美好的年纪,在路上。 想起看到的那句话说,我要去做一件八十岁想起来会微笑的事情,我不能在这里变老,不能在这里过别人的人生。 而最开始的我为什么会出发呢,为什么旅行?17岁的我坐在夜幕中的火车过道上,透过窗帘看着月光下的闽江,美的好像一副流动的水墨画。我撑着下巴贴着车窗在月色中大睁着双眼,内心欢乐得像个终于被解放的小孩。我只知道福州不在下雨,那里一片艳阳。大海就在不远的前方,而夏天正值最繁茂的时候。抵达福州的早晨就感到这座城市果不其然的炎热异常,街道两旁居然种着芒果树。我躲在麦当劳里乘凉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的芒果树,在想这熟了的时候能摘下来吃么,走着走着会被芒果砸到么。 福州在那一年给我的感觉是城市旧旧小小的,在茂盛的夏天中像一块散发香味的檀木。我对炎热城市实在无感,就买了当天去厦门的汽车票。然后逃到商场又心满意足的买了两条蕾丝裙子,一件粉红,一件墨绿。下午爬上长途大巴,就在过度的空调冷气中疲惫的睡着了。在嘈杂攒动声中醒来时,车已经到了厦门。慌乱的抓了背包下车,才慢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走。订了一家在网上看到的客栈,老板是我常去的论坛的版主,那个网站主要是一帮喜欢用LOMO相机拍摄的人发布照片的网站。客栈位于环岛路曾厝垵,叫守望者青年客栈。从网络上的照片来看,有一个桃红色墙壁的单人间,和深蓝色墙壁的多人间。我订了桃红色那间,一切抓瞎只好打电话给老板。在他的指路下坐公交车(我那时完全忘记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出租车),还换乘了好几次才到环岛路。环岛路真美,夜幕中的大海温柔的叩问着这座城市。一切忧愁,都可以被遗忘了。 我洗完澡换上新裙子,跑到海边的大排档吃了一顿海鲜。又迷了十几分钟的路后,回到客栈,躲在我桃红色的房间里甜蜜的睡着了。 老板和他弟弟经营着这家客栈,他们是泉州人,典型的福建人,精瘦、口音浓重。客栈养了两条狗,有一条叫古力果,天台的栏杆上支着红色和蓝色的鱼灯。海风绵绵,椰树摇曳。而你正百无聊赖,我正美丽。 第二天在厦门市乱逛,厦大、中山路、环岛路,还有不知名的小街。又是一通乱买,谁能来治治女人无处不爆发的购物欲?晚上回到客栈,洗完澡下楼想借电脑用。就见大厅里三三两两的人围着老板在热火朝天的聊着,其中有个女生叫Airy。 开朗热情的福建女生Airy刚刚大学毕业,即使是当时的我,那么冷漠、孤僻的性格,居然也能够很快熟络,并且相约第二天同去鼓浪屿。 我觉得我的半个青春都在为回忆所苦,所以在恶性循环中变成一个记忆力败坏的人。旅行从始到终都有逃避的成分,有时逃的是城市,有时逃的是责任和家庭,有时逃的是疲乏的生活,有时逃的是自己。在后来我发现成熟是你一定要敢于面对,而不是一发生什么事就消极地想要逃避。旅行和逃避,如若划上等号,我们都有弱者的嫌疑。强大在于面对,懦弱才会逃避。成长不是变得无毒不侵,而是懂的痛定思痛。 查阅的资料上显示,鼓浪屿曾是全国钢琴密度最高的地方,厦门因为很早设为经济特区,当地民众的素质也普遍较好。我和Airy第二天大早去了鼓浪屿,烈日炎炎毫不夸张。整个小岛上没有一辆车,别说机动车了,连自行车都不允许有。我们就在巷弄之间不断迷路,避开大拨旅行团的游客。在一幢幢老别墅和民宅之间,总是能够隐约听见不知谁家小孩稚拙的练琴声。 在我之后旅行去过的所有地方里,甚至丽江,甚至拉萨,都没有任何地方比得过鼓浪屿。它是我认为全中国最小资的地方,没有之一。何其美好,在于不能回去。 很多人事物,经此一别之后,切莫故意温故。对于我而言,最美好的厦门是08年高中毕业旅行时的厦门。听说后来的厦门更加商业化,如何种种。当日心情不再,旧地重游,无非徒增伤感。不是说不能够回去,只是需要机缘。很多事情,机缘到了,水到渠成;机缘不到,竹篮打水。 当天晚上Airy带着我去了鼓浪屿国际青年旅舍,是一幢小别墅,原本和挨着的Naya是一家的。原为战前德国领事馆,后来改建为青年旅舍。当年的我,还没曾听说过青年旅舍这种东西。Airy真是耐心的好姑娘,一路普及青年旅舍和驴友文化。我在青旅里这看看,那蹭蹭。更是对门口趴着的一条叫大头的金毛好感无限,而青旅餐厅里做的一种叫大头披萨的披萨,也是这么多年吃过的最好吃的素食披萨。我依依惜别了Airy和鼓浪屿,返回环岛路大叔那里。 这世上果然是有一种地方,能够在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境遇里出现,治愈你心中的伤痕。 图安,鼓浪屿太美,让我歇一歇。晚安。 ps,我没有忘。这一篇的前面一部分,是在回家的路上上写的,原本以为一章就能写完厦门,我想杜撰一段爱情,如何开不了口如何下不了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爱过的人,我经历过的感情,怎么就会这么难以启齿。就像有时我们讲笑话,还没讲完自己笑的讲不下去了。此时我知道这是个悲剧,还没讲完,自己已经泣不成声。想起James同我说,Iknowishard,butyoumusttomoveforward。不要讲风凉话了,我会写完的。 |